招工首现缺口 深圳经济真的复苏了吗?

　深圳经济已经触底，出现逐月回暖迹象。———深圳发展经济研究会理事长曲建 
    只是调整中间的企稳，谈复苏言之尚早。———深圳大学经济学教授国世平
    如声波一样，经济有低谷，也有高峰。经济复苏，简单地理解，是从低谷向高峰的运动。
    2008年底金融风暴席卷全球，以外向型经济为主的深圳深受影响———进出口下降，部分企业倒闭，众多劳务工返乡，“卧槽”成为流行语……
    当人们积蓄粮草准备持久战之时，短短几个月后，形势似乎突然转变，一切开始欣欣向荣起来———政府公布的经济指标不断向好，股市、房市掉头向上，商贸零售市场一片兴旺，人才市场首现招工缺口……
    在经济学上，这一系列迹象都被认为是经济复苏的征兆。
    然而，在经济现象越来越纷繁复杂的今天，这些能否预示深圳经济已在全国率先复苏？
    是焉，非焉？原本枯燥虚无的答案对务实的深圳人来说，好像从来没有这么重要过。
    原因很简单，因为现在这个关头，信心比黄金更有价值。
    一个多月来，本报从楼市、劳动力市场、外贸出口、商贸零售、用电情况、社区经济等方面深入调查，试图探寻深圳经济发展的真实状况。
    调查不是为了结论，而是找寻，找寻深圳经济“哪里”复苏了。
    经济数据：扑朔迷离
    一场席卷全球的金融风暴，使CPI（消费者物价指数）、PPI（工业品出厂价格指数）这些原本十分专业的术语成了不少百姓热谈的话题。因为这些与经济复苏有关的数据指标，可能事关自己的饭碗和荷包。
    人们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关注枯燥的经济数据，无论是普通市民，还是经济专家，都希望从这些枯燥的数据中找到深圳经济是否复苏的答案。
    6月12日，深圳市统计局公布的1-5月份统计数据显示，深圳5月份固定资产投资加快，其中基础建设投资创下1-5月以来单月最大规模。工业品出口降幅呈现收窄趋势。但是在外贸进出口上，降幅不再呈现收窄趋势，比上月有所扩大。此前，专家表示，5月份进出口数据降幅能否继续收窄非常关键，而新公布的数据令深圳的经济形势变得扑朔迷离。
    综合开发研究院（中国·深圳）副院长郭万达认为，从5月份数据来看，“经济正在回暖”这一结论变得更难界定。他认为，一方面是进出口降幅没有收窄，反而扩大，房地产等非基础建设性投资仍然低迷，国家统计局公布的C PI、PPI仍然在继续下降；另一方面，市场却非常活跃，比如楼市、股市以及消费市场非常旺盛，而这种市场活跃的表征是国家刺激经济政策发挥作用的结果，不能就此做出经济已回暖的判断。
    郭万达认为，目前基础建设投资在投资中比例过重，应该多发动一些民间力量，鼓励民间投资。因此要切实解决好企业的困难，比如中小企业融资难问题。同时做好社会保障、就业等方面的工作，让人们有稳定的收入，以稳定人心、稳定消费。另外，深圳可以借这个机会将深圳的自主创新产品推出去，既推向海外，也拓展内销渠道。通过这样的方式，才可实现经济上的真正复苏。
    楼市回暖：看似热闹
    在枯燥的数据中，人们最关注的莫过于深圳的房价。而前5个月，最令人困惑的也正是深圳的房价。
    2007年，深圳房价经历一场翻倍上涨的疯狂，短短半年多时间内，中心区房价从每平方米七八千元涨到了15000多元，一些新开盘的高端小区甚至涨到了每平方米五六万元。然而，随着股市暴跌，深圳的房地产市场在2008年出现了转折，房价不断下跌，跌幅接连创下全国大中城市纪录。
    然而，还没等百姓们反应过来，这一切在今年4月又发生了变化。3月，市民周倩在观望了很长一段时间后，在福田区红荔西路香蜜三村购买了一套二手房，每平方米均价约10000元。4月，周倩迁入新居后接到了房地产中介打来的电话，“现在香蜜三村的房子每平方米涨了2000多元，您考不考虑卖？”开始，周倩以为这是中介套取房源信息的手段，但是她四处打听，发现房价确实已涨到了12000多元。一个月时间，她这套房就涨了两成多。
    二手房价上涨并非独有现象。据深圳市房地产信息系统统计，2009年1、2、3、4月一手房住宅均价每平方米11459元、10770元、10971元和12203元，与去年同期相比涨幅分别为-24%、-34%、-19%和2%，其中4月均价比3月上涨11.23%.从迅速下跌到迅速上涨，攻守转换速度之快，令人难以相信。阴晴不定的房市让人们再度陷入迷茫。
    在对深圳房地产市场形势的分析与判断中，深圳市房地产研究中心的王锋认为，美国经济何时复苏仍是未知数，外围环境的不确定性威胁依然存在。但从我国公布的第一季度经济运行情况来看，交通运输、能源消费、钢铁生产等反映经济前景的基本指标走势开始好转。一季度深圳固定资产投资、社会零售商品总额和银行信贷等主要经济指标逐月向好。从政策上看，针对港澳台居民在深圳购房限制的取消，对于活跃“外销市场”，加快深圳房地产企业库存消化和刺激开发投资增长具有重要意义；另外，国家下调商品住宅项目资本金要求比例，对缓解深圳市开发商资金压力具有积极作用。王锋判断，如果一季度市场回升迹象在二季度继续延续的话，楼市全面回暖趋势将基本形成。
    招工缺口：首次出现
    显然，仅房价上涨难断言经济开始复苏。但用工市场的一些迹象表明，金融危机最坏的时候或许已经过去。去年11月以来，深圳用工市场首现5年以来第一次“找工难”，昭示着金融危机下企业减少用人需求的事实。不过，从今年第一季度开始，企业订单开始慢慢增加，生产逐渐恢复，随之而来的是对用人需求的增加。
    5月22日，宝安区三和职业介绍所，来自河北的齐傲看着周围拥挤的人群，很平静。他上午只投了一份简历，那是他认为当天招聘市场里面最好的公司。他的原则是：只抓重点。看着别人一家一家地投简历，他不着急，反正公司越来越多，情况已比去年年底好多了。
    三和职业介绍所总经理许琴介绍，从今年3月起，大量减少招工的企业开始慢慢回到招聘市场上来。3月份到现在，招工企业每个月都比上月增长10%以上，从数量上看确实有明显回暖迹象。5月22日当天，就有700多家企业入场招聘。“现在展位都是超负荷。”许琴说，没想到市场回暖这么快这么猛“有点措手不及”。
    除了关外劳动力市场的悄然变化，深圳最新的人力资源市场供求分析报告也阐述了这一变化。报告显示，4月，深圳就业岗位为59.3万，求职人数为57万，用工缺口2.3万，从去年11月份以来人力资源市场由岗位缺口首次转为用工缺口。
    外贸出口：仍不乐观
    不过，与楼市和招工形势好转相比，深圳的外贸进出口并不乐观。
    28岁的李小英是深圳机场附近一家物流公司客户经理。全球金融危机爆发后，李小英的客户企业普遍反映年后的3、4月份是最困难的时期，不少企业客户开始出现延付款现象。李小英说，在她的客户中，通讯、基础建设等相关行业相对好一些，物流业务萎缩30%左右，但制造业至今依然相当艰难，相关的物流业务萎缩50%左右。
    据统计数据显示，受金融危机影响，今年以来深圳出现外贸进出口下降的局面，3、4月份，进出口降幅曾有所收窄，这被视为金融危机回暖的迹象。而到5月，前5个月累计进出口总额为925.19亿美元，下降18.4%，其中出口总额为564.49亿美元，下降15.3%；进口总额360.70亿美元，下降23.0%，降幅比1-4月又有所扩大。
    在种种行业中，最能反映出口整体现状的莫过于物流业。但从作为深圳经济晴雨表之一的物流业来看，2009年金融危机的影响仍在进一步蔓延。最新数据表明，1-5月深圳港港口货物吞吐量为7183.13万吨，下降18.2%，其中集装箱吞吐量为666.98万标箱，下降20.8%.
    深圳市物流与供应链管理协会下属的深圳市现代供应链管理研究所提供的数据表明，2009年一季度，深圳物流业增加值为162.87亿元，按可比价计算同比增长6.72%.机场货邮吞吐量同比下滑16.17%，港口集装箱吞吐量同比下滑20 .93%，其中以出口集装箱数量下滑最为明显，达23.28%.该研究所研究员李文玉分析，不能单纯看增长的数据，要看与历年增长速度的对比。与2007年一季度深圳物流业增加值同比增长38 .14%相比，今年一季度仅增长6.72%，实际上是大幅度下降了。
    商贸零售：回暖已定
    与外贸出口持续的疲软相比，深圳零售市场回暖趋势明显。来自深圳市统计局的最新数据显示，深圳社会消费品零售总额今年以来一直保持稳定增长。1-5月全市消费品零售总额为1009.75亿元，增长12 .7%.其中，批发与零售业零售额为875.03亿元，增长11.1%；住宿餐饮业零售额为134.72亿元，增长24.8%.
    而据不完全统计，“五一”期间，深圳各大商场、商业旺区的人流和销售额增幅与去年同期比均超过15%，部分商场增长逾30%，超市类商场增长20%左右。
    与零售市场的火爆不同，外贸市场的整体信心与销售却未回暖。记者对笋岗仓库、南山南油一带以及华强北三处的9个外贸市场调查发现，目前外贸市场销售呈现两极分化现象———走中高端路线的市场虽然受到影响但相对平稳，而走中低端路线的市场受影响严重且尚未走出阴影。
    “对我们影响很大，总体上销售下降了50%.”笋岗仓库一带最早的外贸市场王宏外贸服装批发市场的一位承包人告诉记者，现在生意很难做，商户日子难过，他们不得不采取减免租金等方式，与大家共渡难关，即使如此，市场依然很冷清。
    南油一带的外贸市场多为中高端进口批发，南洋大厦外贸市场负责人告诉记者，由于市场内多为韩国、欧洲服装批发商户，销售情况比其他市场要好很多，虽然也受到一些影响，但不是很大，一些经营模式与方法得当的商户每天批出的洋装依然有数千件。
    用电负荷：同比持平
    从企业用电量来看，深圳经济出现回暖的迹象初露端倪。来自供电部门的数据显示，深圳企业用电量及用电报装容量等指数正在不断攀升，今年5月，深圳电网最高负荷已经达到947.7万千瓦，与去年负荷水平基本持平。当月深圳全市的供电量为46.18亿千瓦时，相比上月增加11.12%.供电部门分析，作为经济复苏参考的重要指标，供电量出现增长可以反映出经济出现回暖，但也不排除是由于天气转热导致空调负荷上升等因素。
    从反映工业用电情况的“新增用电报装”指数来看，关内用电报装情况也基本与去年持平，罗湖、盐田两区新增用电报装增长较快，其中罗湖区新增用电报装18.1万千瓦，同比增长近200%；福田区新增用电报装11.8万千瓦，同比增长14.6%.但在关外，宝安、龙岗两区新增用电报装下降明显。供电部门分析，主要是关外以制造业为主，受金融危机冲击影响较大，而关内企业以高新科技产业、金融业等为主，所受影响较小。
    社区经济：暂无复苏
    曾经辉煌一时的深圳各社区股份公司，在金融危机来临的时候第一次感受到了严寒。对于这些依靠出租厂房与出租屋为生的居民来说，金融危机已经切实影响到了他们的生活。
    6月5日上午11时，记者来到南岭村广场时，多个可以折射经济活力的市场信息显示，这个“中国第一村”仍未摆脱金融危机的阴影。广场墙头仍被招租广告占据。招租者无奈地说，自去年工人大量外流后，他的出租屋就再也没有满员过，即使降低房租，也无法招揽来租客。南岭村内的商铺虽然多处于营业状态，但顾客稀少，不少墙头都贴着“旺铺转让”的小广告。
    南岭村社区办公室主任谢慧平说，尽管深圳整体经济形势出现好转迹象，但这股春风目前还没有吹到南岭村。
    与去年11月记者前来采访时相比，南岭村的整体经济状态还看不到好转的迹象。许多在去年下半年倒闭的快餐厅，目前还没有恢复营业。一位快餐厅老板说，工厂开工仍不足，工人也招得不多，“我现在是苦苦挣扎，只希望金融海啸能快点过去，工人们能早点回来。”
    就在上月，南岭村社区召集片区企业负责人开会，研判当前的经济形势，“目前的情况是，有些企业订单在增加，但仍有一些企业的订单很少，甚至还有些企业的订单在继续下降。”谢慧平说，订单数量不涨起来，就无从谈及经济复苏。
    在谢慧平看来，判断经济复苏的另外一个条件则是工人数量，但目前南岭村的工人数量仍维持在低位，只有少数企业开始启动招工计划。
    “现在南岭村的经济状况，如果跟去年上半年比肯定是差，与去年下半年比差不多，没有变好也没有继续恶化。”谢慧平判断，深圳经济的复苏应该从高科技产业开始，以外贸加工为主的社区经济现在还谈不上复苏。
    ■观点碰撞
    乐观派
    深圳经济开始触底回暖
    经济数据的喜忧参半，让专家们对于深圳经济的复苏与否持有不同的分析与解读。
    经济正在逐月企稳
    对于深圳已经公布的统计数据，深圳发展经济研究会理事长曲建认为，深圳经济目前已经触底，呈现出逐月回暖的迹象。他认为，从一季度数据来看，深圳经济增长最重要的动力外贸出口降幅逐月收窄，消费品零售总额也有稳步增长，基础建设投资拉动固定资产投资增长，但他也指出，目前社会投资尚未被拉动起来。
    接下来，深圳应该在拉动社会投资方面继续发力，包括对全市投资环境进行评估，加大对社会投资领域的开放力度。尤其在目前C PI和PPI双降的情况下，要继续保持拉动需求，鼓励消费。
    深圳城市发展研究中心研究员李建也认为，数据显示，深圳经济形势正在进一步趋于稳定。国际金融海啸对深圳的冲击，在今年1月份达到最低谷。但从2月份开始，深圳出口虽然继续下跌，但下降趋缓。数据显示，深圳经济正在逐月企稳，虽然仍无法有把握地讲，深圳经济能够在第二季度就实现全面恢复，但只要大环境不再发生恶化，深圳在3到6个月以后，工业生产增长的幅度有望大幅提升。
    CPI已到转正临界点
    深圳大学经济学院统计研究所所长王树佳也认为，从5月份数据来看，深圳CPI环比降幅越来越小，PPI也环比上涨，这表明深圳的经济形势正在好转。
    他认为，5月份深圳CPI虽同比下降，但环比仅仅下降0.3%，下降的幅度很小，这表明现在已到CPI“转正”的临界点了。按照这一趋势，他预计再过一到两个月，CPI就有望成为正数，这是深圳宏观经济回暖的信号。
    在PPI方面，深圳自3月份开始已转正，4月份微跌，5月份又恢复为正，王树佳认为，从3月份以来，深圳工业生产就呈现回暖趋势，接下来几个月情况应会更加好转。
    中立派
    危机有所减缓审慎乐观
    深圳社科院院长乐正在接受采访时表示，目前尚很难说深圳经济已经回暖，因为深圳外贸出口对经济影响很大，工业对出口有很大依赖，所以深圳工业如果要真正回暖，还有赖于出口的情况有所扭转，“现在只能说金融危机的压力有所减缓”。
    乐正同时表示，现在很多原来的出口企业转为大举开拓国内市场，这个会有一些滞后效应，可能过几个月才能释放出来，所以现在应该保持审慎乐观态度。相比全省和全国的G D P数据，深圳的经济恢复显得更为“坚挺”。对此，乐正表示，这主要是因为深圳民营高科技发展比较好，抗危机能力相对比较强，而且深圳第三产业近年来取得大发展，产业基础比较雄厚，“深圳经济支撑点比较多，‘东方不亮西方亮’，一定程度上能够化解金融危机的正面冲击”。
    悲观派
    股市楼市或是虚假繁荣
    “目前这种现象最多只能算是调整中间的企稳，如果就因此认为经济开始复苏，我觉得这种结论过于乐观。”深圳大学经济学教授国世平认为，由美国次贷危机引发的经济调整，还只是刚刚开始。
    股市风险开始显现
    国世平认为，任何经济在调整阶段都不意味着不会有反复，调整也是一个过程，不可能是直线下去。对于目前深圳的经济数据回暖，房价上升的现象，他认为这只是U形调整底部一次阶段性反弹，“调整都还没有算真正开始，怎么能够马上就完成？”
    国世平预计，这一轮经济调整应该要到明年，期间出现的阶段性反弹，不能得出经济复苏的结论。谈到近期已经上涨了不少的股市时，他认为，目前股市的风险已经开始显现，而前期的一轮上升，应该说是一个反弹，并不是方向性的根本反转，“大幅下跌之后，需要有一个像样的反弹”。
    楼市疯狂难以持续
    针对“再现疯狂”的深圳楼市，国世平则认为，目前重新上涨的房价，甚至可以说是一种假象，存在着开发商通过虚假买卖、假按揭等手段推高市场之嫌。这种手段又在普通公众中引发了一部分“羊群效应”，但这种效应不会持续很长时间，一旦这一轮支撑上涨的刚性需求和开发商的可用筹码用完，房价将会紧接着大幅度下调。
    “现在谈深圳经济开始复苏，还言之尚早，经济的几个因素，包括最重要的因素之一出口贸易，目前没有明显的复苏迹象，G D P也还是在调整位置徘徊。另一方面，公众的收入预期没有增加，可能下面还会出现裁员和减薪的情况。”
    都说股市是经济的晴雨表，如果经济没有出现复苏迹象，为何股市与房地产市场会出现“复苏”的迹象呢？对于目前房地产市场与证券市场出现的“繁荣”局面，长城证券宏观分析师吴土金认为，由于目前实体经济的预期投资率较低，因此开始转战资本市场，包括金融资本、房地产等。在吴土金看来这也是合理的，毕竟资本要逐利，但这也会在一定程度上催生股市的虚假繁荣。
    策划/统筹：申华伟刘春林
    采写：头条记者 张小玲 刘春林 王莹 付可 刘凡 邓淋彦 刘荣 任笑一 徐维强 刘晓燕 刘延春 实习生 郑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