拆招经济乱世

世 界经济究竟有多糟糕？“国际上对这次危机的严重性普遍估计不足。” 12月7日，在第二届上海航运交易论坛上，原国家信息中心常务副主任王长胜如是说 。“欧债危机已不仅仅是一般性的商业危机，还是政治危机。”诚如斯言，10月份，希腊面临主权债务违约的风险，欧盟与私人机构就希腊主权债务减记50%达成协议，这个看似利好于希腊债务危机解决的方案，却激起希腊人的“以命相搏”，时任总理帕潘德里欧作出让希腊全民公决来决定要不要接受这次“援助”。希腊人的举动其实不难理解，因为希腊国债的持有者多是希腊的普通投资者，减记希腊国债，损失的是这些投资者，他们当然要“以命相搏”。与此相对，为希腊主权债务作担保的信用违约风险掉期合约（CDs）却可以因此而不用支付大量的赔偿金，所以这是卖CDs的金融机构的“胜利”，是普通投资者的“失败”。但是在国际压力下，希腊不得不取消全民公投，换句话来说，希腊已经丧失了其经济主权…… 　　而欧洲其他国家的状况也不容乐观。在第二届上海航运交易论坛上，国家发改委政策研究室副主任、新闻发言人施子海指出：“欧债危机开始向欧洲核心国家蔓延，欧元区前三大经济体的债务规模进一步扩大，德国、法国、意大利的主权债务占GDP的比例分别达到82.6%、86.8%和121.1%。近期，意大利和西班牙的国债收益率突破7%的警戒线，法国信用评级遭到下调的警告，德国10年期国债发行受阻，进一步增强了世界对欧债危机的担忧。”
　　施子海还指出，欧洲国家没有统一的货币政策，没有统一的财政政策，预计明年欧债危机的解决很难有大的起色，甚至有可能进一步恶化。
　　在经济全球化的今天，欧洲经济不景气必然影响中国。以前是人民币升值不得，现在是贬值不得，人民币升值，中国的出口业失去竞争力。出口作为过去几十年拉动中国经济增长的三驾马车之一，对中国经济的贡献有目共睹，而现在，至记者截稿时，人民币对美元汇率已连续11天触及跌停线，人民币已实实在在不再坚挺，滑入贬值趋势。按说人民币贬值有利于中国出口业，可目前在欧洲经济已经深陷低谷的情况下——据德国 DVB集装箱信贷部经理石磊介绍，60%的集装箱运输需求来自于欧美进口——欧美没有需求，中国出口再有优势也是“白搭”。欧洲经济下滑，贸易萎缩，首当其冲的还是航运业，国际贸易的85%都由航运来承担，加上航运业因为2009年下半年至2010年上半年订购了大量的新船……众业内人士一致认为，航运业2014年才有可能走出运力过剩的阴影。人民币升值不得，贬值不得是中国目前面临的两难问题之一，施子海说道：“2012年，中国面临的两难和多难的问题将增加”。
　　世界经济将会如何发展，直面当前的经济乱世，中国将会如何应对？航运业对世界经济具有天然敏感性，又该如何度过 “寒冬”？
　　市场期待政策宽松
　　对中国经济面临的压力，市场都在猜测明年可能会采取较为宽松的政策。这种猜测是有理由的。
　　据施子海介绍，目前中国经济确实面临经济增速下行的压力，前三季度GDP的增长率只有9.4%，与去年的10%相比明显下滑。中国经济出现不稳定的局面，消费、投资、出口的需求增长面临较大的压力，特别是出口面临巨大的压力。发达经济体中，美国经济一季度增长0.4%，二季度增长1.3%，三季度增长2.5%；欧洲经济举步维艰，欧盟因为债务危机，一季度仅增长0.8%，二季度增长0.2%；日本经济二季度出现负增长，三季度仅增长1.6%。经济的缓慢增长还伴随着持续的高失业率，目前美国、日本、欧洲的失业率都高达9%，高失业率影响到了家庭消费的持续发展。而在新兴市场经济体国家中，俄罗斯、巴西、印度、南非等国的经济增长虽然较快，但受到通胀的压力，普遍实施了紧缩政策，国际社会对世界经济的增长前景普遍不乐观。在世界经济不景气、复苏缓慢的背景下，各国的贸易保护主义再一次抬头。
　　全球经济不景气和贸易保护加剧势必影响中国的出口。今年以来中国进出口增速从1月份的44.1%回落到10月份的21.6%。其中，出口增速从37.6%回落到15.9%；进口增速从51.6%回落到28.7%。1—10月中国共遭受各类贸易摩擦案件18起。
　　在世界经济复苏不明，贸易保护主义再一次抬头的情况下，明年中国面临的对外贸易形势将会更加严峻。据王长胜介绍：“明年贸易顺差将会在2011年的1600亿美元的情况下继续缩小到1400亿美元。这样的话，出口对中国经济增长的贡献率下降，国内投资和消费需求如果不能弥补这块亏空的话，经济竞争力自然就会下降”。另外，要素成本的上升则影响投资的需求，从消费来说，居民收入的增长赶不上汽车、住房、消费品的梯度增长，所以明年经济增速有可能出现过快下滑的情况。
　　经济增速过快下滑还带来另外一个压力，也就是施子海提到的目前部分企业面临的经营困难压力，困难除了源自劳动力、原材料价格上升，人民币升值以外，还源于融资难，融资成本明显提高，并且，中小企业的困难问题还在向全国蔓延。
　　在这样的情况下，放松宏观经济政策，能够缓解中小企业的经营困难，显得特别必要。此前，国务院总理温家宝提出要对经济政策进行预调微调，而银行准备金下调也给市场带来了经济政策放松的希望。
　　未到方向性调整时
　　不过即便放松调控的理由十分充分，但还面临不少难题。施子海指出，除了经济增速下行和中小企业经营困难这两个压力外，中国经济还面临另外两个从宏观来说方向相反的压力：一是物价过快上涨压力，“这是比较长期的压力”。国际货币基金组织预计今年新兴市场的通胀率达到6.5%，发达经济体的通胀率达到2.6%，都处在较高的水平。国际市场大宗商品价格仍在高位震荡，通胀预期高企，导致中国输入性通胀，目前原油、煤炭价格都高于过去5年的平均价格。二是节能减排压力。据施子海介绍，前三季度节能减排任务完成的不太理想，单位国内GDP的能耗只下降1.6%，与全年的3%的目标还存在很大差距；污染物排放也不容乐观，前三季度二氧化碳排放量不降反升。
　　施子海表示，决策层面临的两难和多难问题正在增加。“既要遏制物价过快上涨，又要防止经济大幅下滑；既要加强节能减排和环境保护，又要推进工业化和城镇化发展；既要遏制房价过快上涨，又要保持房地产市场长期稳定发展，并且要实施稳健的货币政策……”施子海认为，在这样的情况下，目前宏观调控还未到方向性调整的时候。
　　首先，经济增速放缓是经济发展到一定阶段的合理回归。王长胜也佐证道：“经过30年的发展，中国经济将从高速增长阶段进入稳定增长阶段。根据一些发达国家的经验，在人均GDP达到5000美元以上，GDP增速将会有所下降。”经济增速放缓也是国家主动调控的结果。经济放缓是为了缓解日益严重的资源环境约束，改善比较紧张的市场供求关系，创造比较宽松的发展环境，引导各方面更好地调整经济结构，转变发展方式。
　　其次， GDP9%以上的增长率在全球经济出现困难的情况下，仍属较快的增长。
　　第三， GDP9%的增长速度尽管相较去年有所放缓，但增长效益还是较高，前三季度，全国规模以上工业企业实现利润同比增长27%。
　　从这三方面来看，经济增长的速度符合宏观调控的基本方向，并不表明中国经济衰退，也不表明经济二次探底的可能性增大。
　　王长胜也通过对宏观经济的检测，认为目前的经济下滑只是回归到合理区间，并且明年的GDP增长率即便将可能下滑到8.7%，但依然处在合理区间（见P22图）。
　　施子海认为，既然明年的经济发展将在合理的空间运行，通胀还将是“比较长期的压力”， 因此，为社会稳定，民生改善，宏观调控保持紧缩延续性就是情理之中的。王长胜也总结道：“ 2012年真正需要关注的宏观调控政策，还是老三样，简单地说，就是控物价，防止通胀反弹；保增长，防止经济过渡下滑；转方式调结构，加大解决深层次矛盾的力度。”王长胜仍然把控物价放在宏观调控的第一位。
　　转变经济增长方式
　　看来不能奢望紧缩政策一下子放开。国务院发展研究中心研究员吴敬琏日前撰写的文章也许能够进一步解释紧缩政策为什么不能放开：“出口导向型经济在经过十年、二十年的成功实施以后，都出现了问题，例如货币超发、流动性泛滥、资产泡沫的膨胀，等等。”在这样的情况下，按照达飞轮船中国区总裁王保裁的话来说，宏观经济政策“顶多是定向宽松。”
　　为什么出口导向型经济会导致货币超发、流动性泛滥、资产泡沫膨胀？其实道理很简单，中国的国际贸易盈余导致大量“外汇占款”，而中国人民银行发行基础人民币很大程度上受到“外汇占款”的影响，外汇占款已达货币发行量的31.2%，因此从某种程度上说，中国已经失去了自己的货币发行权。中国“入市”以来，基础货币发行量快速膨胀，据统计，广义货币供应量M2余额2003年7月末为20.62万亿元； 2005年3月末为26.5万亿元；房地产调控声中，2007年12月末为40.34万亿元；2009年12月末为60.6万亿元；至2011年10月，达到81.68万亿元。
　　不过，即便在巨大的通胀压力下，施子海和王长胜等还是非常警惕经济的长期下滑，就像王长胜说的：“GDP增长高一个点，低一个点不是问题。但是如果长期低于综合警戒线时就不行了。”
　　目前国家非常重视西方经济学家鲁比尼的预测，这位经济学家有“乌鸦嘴，末日博士”的称号，他因为2006年7月成功预测各国央行无法躲开的一场“灾难性的”全球金融危机而名声大噪，2008年上半年还不幸预测到了投资银行的倾覆。2009年又预言了未来几个月或一年内，美国将经历“一辈子见一次”的罕见大破裂。这位“末日博士”今年6月预测中国将在2013年或者2014年出现经济硬着陆。其主要观点是中国现在的投资占比太高，形成生产过剩，一旦出现波动，银行会出现大量坏账，这样的情况下中国无法完成软着陆。
　　避免中国经济硬着陆的问题，王长胜认为，目前最重要的是转变经济增长方式， “2012年是国家‘十二五’的第二年，转方式不能迈出更大步伐的话将影响五年规划的落实。如果不在这方面有突破性的进展，经济发展就会遇到危险。”
　　施子海指出，目前是经济增长方式不得不转的时候，从国内来看，经济发展存在长期性矛盾，增长方式粗放，经济环境不合理，科技创新能力不强，不平衡不协调的问题依然比较突出。明年是全面实施“十二五”规划重要的一年，加快转变发展方式，对经济发展具有非常重要的意义。
　　如何转变发展方式，王长胜认为，世界经济危机为中国当前加速转变发展方式创造了历史性机遇，所以不能错过。施子海提出“实施科教兴国战略，加快创新型国家建设，产业技术进一步加快，企业创新发展提升，统筹实际国内发展”是转变经济增长方式的抓手。
　　王长胜指出，解决“中等收入陷阱”问题是中国实现经济发展方式转变的一个切入点。
　　所谓的“中等收入陷阱”，是世界银行提出的概念，指的是当一个国家的人均收入达到中等国家水平的时候，由于没有实现经济发展方式的转变，导致经济增长长期动力不足，最终经济增长停滞。全世界50位专家总结的“中等收入陷阱”国家的十大特征：经济增长停滞、民主乱象、贫富分化、腐败多发、过度城市化、社会公共服务短缺、就业困难、社会动荡、信仰缺失、金融体系脆弱。2010年，中国人均GDP已经达到4000美元以上，进入中等偏高收入水平。据王长胜说：“‘中等收入陷阱’国家的十大特征，目前中国多次出现过。”
　　怎样跨过“中等收入陷阱”，直接过渡到高收入水平，是我们面临的一大难题。所以王长胜认为中国当前或者明年开始，应该将防止“中等收入陷阱”作为国家的战略性措施。“2012年如果把防止‘中等收入陷阱’作为切入点，应该可以转变经济增长方式。”
　　从亚洲多个国家来说，日本、韩国都通过破除经济垄断，强力打压财阀，重视增加民众收入和社保，重视反腐、推行财产公示制度等措施而成功跨越了“中等收入陷阱”。
　　那么，中国该如何跨越“中等收入陷阱”？
　　施子海提出：“完全可以通过拉动内需来实现经济增长。”在应对2008年国际金融危机时，中国各方面的基础设施建设得到大力建设，经济因此得到了较快增长，因此，加快转变经济发展方式，扩大内需是一个抓手，这有别于之前的出口导向型经济增长。
　　对于航运业来说，外贸如果破除瓶颈，是否可以着力发展内河航运？这应该也是一种经济增长方式的转变，值得思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