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州调查：物流业，“重典”下的震颤

7月1日起，国内首部针对公路保护的行政法规《公路安全保护条例》施行，新出炉的《条例》对运输车辆超限做出了严惩规定，一时间，“不知所措”的物流企业，或惊诧、或错愕、或哀叹，抱怨声此起彼伏。 《条例》“挑战”了物流行业盛行已久的潜规则，也使许多物流企业迎来了一次或生存、或毁灭的巨大考验。我 -

市460余家货运及物流企业，44571辆货运汽车均受此影响——
    跑德州—菏泽专线的刘建业，拿着记者递过去的《公路安全保护条例》瞅了半天，没吱声。他第一次听说竟然有这么个条例。记者问了问他旁边的同行，也都是第一次听说。
    “你们看看第66条的规定，对1年内违法超限运输超过3次的货运车辆，将吊销车辆营运证。 ”记者翻开《条例》，指给凑过来的几位跑物流的人看了看，人群里顿时炸开了锅，或震惊、或错愕、或哀叹，抱怨声此起彼伏。
    这些人大多拥有两重身份，既是司机又是老板——运营车辆是自己的，一边负责跑车，一边负责找货源。
    “这么一整，没一辆车能跑得动。 ”老彭在物流行当里干了近五个年头，他物流行业的种种潜规则熟稔于心。
    老彭告诉记者，现在跑运输的车，几乎百分之百在超限运输，原因很简单，如果不超限，甭说赚钱，不赔钱就烧高香了。
    “想赚钱就得超限，这就是‘行规’。 ”老彭总结道。

想不超限就赚钱门儿都没有

    黑马市场。天已临近中午。
    刚从北京运货回来的老彭，站在货车后熟练地指挥着，司机缓缓将车停在老彭门市前的空地上。
    老彭门市所在的这条狭窄街道上，排列着数十家大大小小的物流门市，门前大小车辆来回飞驰，一派车水马龙。记者行走其中，丝毫不敢大意，一辆辆货车旁若无人地在身边穿梭着——嘈杂、忙乱、尘土飞扬。
    停好车，司机像散了架一样爬出驾驶舱，一屁股瘫坐在椅子上，一动不动了。老彭却歇不得，他赶紧打开车厢，把车上的货物搬下车，一件件分发给等待取货的货主。
    就这样，老彭在“彭老板”、“彭司机”、“彭搬运工”的多重身份中“闪转腾挪”。
    老彭主要跑德州—北京线，全程350公里，来回一趟需要三天。老彭的车载重量6吨，为了保证盈利，每次他都超载两吨——也只有这两吨，才是老彭碗里的菜。
    就像这一次进京，老彭开出的价格是每吨150元，拉8吨（超载两吨）就是1200元；而从北京返回，就属于“返程车”了，按照“行规”，老彭开出了每吨100元的价格，才勉强凑够了8吨货，收了800块钱，来回一共收运费2000元。一般情况下，一辆开往北京的货车，要配司机两个，一人一天100元，来回三天开销600元的工资，再刨去油费700元，罚款200元，吃住费用100元，停车费、车辆保险、门市租金、车辆折旧等100元，老彭的一个来回，花销竟高达1700元！
    “我自己跑车的时候，能赚600元，300元是给自己开的工资，300元就是超载多出来的钱；雇人跑车的时候，我就只赚超载的300元钱。”老彭说。
    由于利润太低，老彭从不敢奢望雇个搬运工，开车的司机又太辛苦，不好随便指使，老彭只好自己装、自己卸。非但老彭如此，几乎所有的物流小业主都是一身兼多职，每天累死累活的干，也只能赚个超限的钱。
    “想不超限就赚钱？门儿都没有。 ”刘建业斩钉截铁地告诉记者。 

    走访中，物流从业者普遍对高昂的运输成本和低微的运输利润叫苦不迭。
    “由于运输成本不断升高，运费又提不上去，大大压缩了物流行业的利润，许多物流公司只好在超限上动心思。
    其实，谁都清楚，车辆超限会被罚款，也容易导致交通事故，但是为了保证基本的利润，企业也只能‘不得已而为之’。 ”河南长通物流（德州）配送中心的班雪原告诉记者。

    物流行业现“怪圈”无序竞争是帮凶

    同样是跑德州与菏泽之间的货运，王志国和刘建业的方向正好相反。王志国从菏泽始，德州终，刘建业从德州始，菏泽终，本来是两条平行线上的异路人，却结下了梁子。
    而这次，王志国做的似乎有点过了。
    本来有一批15吨左右的货，要从德州运往菏泽。按照行情价，刘建业报出了140元/吨，可快要装货的时候，王志国却在中间插了一杠子。
    “1吨58块钱，我给你拉到菏泽。成不成？”王志国报的这个价，还不足刘建业的二分之一。
    刘建业这么一听，差点气晕过去。
    但是，除了生气，他丝毫没有办法，只能乖乖地看着自己的客户成为别人的口中餐。
    价格相差这么大，王志国能赚钱吗？
    听到记者的提问，刘建业无奈地说： “他这不是为了赚钱，只是图捞回个本钱。”
    其实，刘建业从菏泽往回返的时候，也没少这么干。刘建业不认为自己是在恶意压价，而是无奈之举，多少年业已形成的 “行规”： “返程”价永远低于 “出发”价。
    “空着车回去，消耗油费；拉着货物回去，也是消耗油费；但拉货起码能补回点损失。”刘建业对同行们的 “小九九”了如指掌。所以，返程车会不顾赔赚压价拉货源，毕竟，能捞回点儿是点儿，总比空着车强。
    “现在，许多企业就找这种空子，专找返程车拉货，便宜呀！这样的结果是造成货运费用总是提不上去，你不拉，总有人会拉；出发车不拉，返程车上赶着拉。”运达物流有限公司的胡志勇经理分析道。
    常年往返于郑州和德州的班雪原对这种现象早已司空见惯了。他们公司虽是号称河南最大的物流公司，货损赔付能力强，客户源相对稳定，堪称 “大鳄”级企业，也会时不时地遭遇这种无序竞争的压力。
    “无序竞争降低了物流行业的利润，加大了运费调高的难度，企业无论大小，都难以承受这种低价压力，逼着物流企业在‘超限’上做文章。 ”班雪原坦言道。
    老彭虽然认同行业内存在这种无序的竞争，但他的另一种观点同样获得了不少同行共鸣：“就目前而言，物流行业的运营方式存在很大的缺陷，比如物流市场信息封闭、行业进入门槛过低、从业者素质不高、专业化水平太低等等。也就是说，运营方式不科学、不合理，才是导致物流行业奉行超限‘行规’的最大原因。 ”
    超限是指货运车辆的载货长度、宽度、高度和载货质量超过规章制度规定的限度。从事国际物流贸易的德州资通国际物流公司却对‘超高’的规定有些看不透了。
    原来，他们的车高1.4米，这符合国家规定，集装箱高2.9米，也符合国家规定，但是，只要把集装箱放到车上，摞起来就是4.3米了，超过了国家规定的车身不高于4.2米的规定，这个“超高”就超的有点“莫名其妙”了。
    “在有些地方，比如江苏，只要车、箱都合法，就不再查超了。 ”德州资通国际物流公司的相关负责人说。

   眼光放长远看 “重典治超”未必是坏事

    目前，我市共有货运及物流企业460余家，全市共拥有营运货运汽车44571辆、476894个吨位。超限情况与全国其他地区基本接近，“遵循”着“赚钱靠超限”的潜规则。这次超限“重典”的出台，无疑会对整个德州的物流行业造成不小的震动。
    但也有业内人士称，从长期来看，“重典治超”未必是坏事。
    “《公路安全保护条例》的出台有着很现实的意义。因为在公路建设大发展的同时，各类破坏、损毁公路及附属设施的现象也时有发生，既影响公路的完好和正常使用，又危及交通安全。针对公路保护方面的这些突出问题，完善相关的法规制度并严格执行，切实把国家花巨资修建的公路保护好、利用好，已成为一项重要而紧迫的任务。 《条例》出台的初衷是进一步保护公路完好和使用，同时为规范道路运输市场提供了平台。 ”德州市交通运输局道路运输处的相关负责人如是说。
    “政策早该这么制定了。 ”跑德州—吴桥线的张骏对这项《条例》表示高度拥护。
    “不怕执法严，就怕乱执法。从长远来看，如果国家制定的政策能够严格执行，对物流行业是没有多大影响的。一旦执法严格起来，大家都不敢多拉，物流行业的运费就会提高，利润自然就上去了，这就打破了‘不超限就赔钱’的行业怪圈。我主要担心‘乱’执法，各省执法标准不统一，对所有的企业不能‘一碗水端平’，有的企业超载遭重罚，有的企业却一路‘绿灯’，结果市场会更乱。 ”张骏坦言道。
    德州市交通运输局道路运输处的相关负责人最后对记者补充道：“其实，‘不超限就赔钱’本身就是一个很矛盾的提法，不能单纯的把‘超限’与‘赔钱’列到一起。超限最初目的并不单纯为了维护基本成本的平衡。但是，一直以来，货运市场处于放开状态，竞争日趋激烈，原有的大部分单靠提供车源而无货源有效承载的模式必将转变，加之受到运价低、油价上涨、人力成本增加等诸多方面的影响，市场的优胜劣汰规则会更明了的显现。 ”
    “物流业早晚要‘大洗牌’，说不定，这次就是机会。 ”张骏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