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速飞贼”袭扰物流企业

 广州150多家物流企业，三年内因货物在运输途中被偷损失8400多万元 
　　由于目标车辆和下手时间无法准确掌握，在被盗物流公司看来，要想找到“他们”的踪迹不是容易事 
　　10年前，因一部电影《速度与激情1》，高速公路上飞车越货的盗客成为身手高超、身份隐秘的盗贼的代名词。 
　　如今，电影中虚构的情景，却在现实中困扰着陈红波、何侦鸿、黄永等人。这些白云区石井庆丰村内经营物流公司的老板们，每天都为由广州发出，送往全国各地的货物是否能安全抵达担忧。他们提供的统计数据显示，仅2011年10至11月份，白云区石井庆丰村内分布的7家出省货运物流场内的58家公司，在高速公路上被偷盗的货物损失达813.36万。截至11月底，这些公司在2011年因同样原因所承担的损失高达3764.23万。如果从2009年起算，这些公司提供的损失数据总计8467.4072万。 
　　令这些物流公司老总们头痛的是，因盗贼作案“手法高明”，警方也难以寻找有力证据进行侦查。而肇庆高要市公安局在2008年7月份破获的一个10人盗窃团伙，也表明这一现象对物流行业正常运转的伤害：两年内，这个团伙盗窃货物价值总计1500万元。 
　　三天被偷两次 
　　货车沿着庆槎路，轰隆隆驶过高约5米的白云区石井庆丰村牌坊。路边百余米成排的档口，挂着大大小小的物流公司招牌。制作木箱、篷布的作坊，敲打、切割，叮叮当当。 
　　以嘉忠市场为核心，庆槎路沿线五公里内范围内，除了庆丰市场和嘉忠市场，还分布着西城、西盈、华盛、天智等物流市场。陈红波称，这些市场里经营出省物流专线的商家总数约有1000家。 
　　庆丰物流市场北二区128号二楼，陈红波在约30平方米的办公室内，调配着广州骏达物流公司的运行。“我们现在有150多名工人，40辆车轮流运货。”每天，骏达公司有4至5辆车发往长沙、武汉、青岛、临沂等地。 
　　11月6日上午8时许，陈红波接到司机高仁阁电话：当天清晨6时许，他驾驶的鲁F46192由粤北进入江西后，发现车上货物被盗，具体数目不详，高已报警。 
　　高仁阁的车，5日晚9时许由庆丰市场发车。这辆车上载有165件娜尔斯服装（在物流行业，一件货是指打包好的整箱货物）和老船长服装。鲁F 46192为平板拖车，车长17.5米，宽2.8米。这是物流行业通用的平板拖车标准：能装载150立方米左右货物，货物高度可达4.75米。 
　　“这批货是品牌服装，价格也较贵”，陈红波特地嘱咐工人，将这些货打底，但工人并未依言而行。他们将娜尔斯和老船长放在所有货物中间，上面堆了1米多高的普通货物。这是个明显的失误。 
　　陈红波第一时间打电话给中国人民财产保险公司驻当地分公司，勘察完现场后，货车继续北上。“车上货很多，现场无法把所有货卸下清点。”货车抵达青岛仓库，经工作人员清点，7件娜尔斯服装和5件老船长服装丢失。“娜尔斯损失了28万元，老船长损失了20万元（均为出厂价）。” 
　　在与保险公司及厂家协商如何赔偿中，11月7日中午12时许，陈红波又发了一辆车前往山东临沂。意外是有，但生意还得继续。这辆车上装有陈红波平时很少运的纤K & C H服饰。11月9日凌晨1时许，电话打来，货车已到临沂。卸货时，工作人员发现纤K & C H丢失了9件，损失20万元（出厂价）。 
　　三天被偷两次，货物总值68万元。 
　　“更倒霉的”第三方 
　　32岁的黄永，经营捷发物流公司，并且还做起了物流行业的第三方。这个行业的第三方类似于中介，缴纳押金后从厂家取得货运权，然后再将货物转给专线公司运往厂家需要发货的各个外省客商，从中赚取中介费。 
　　15年前，黄永的公司就开始与佛山高明威鹏服装公司合作，成为第三方。飞快达公司、广发货运、联鑫物流等公司均成为黄永托运的专线公司。2011年，与黄永合作的几家专线公司几乎被偷了一个遍，总计7次。这些公司均是黄永的下线，因此所有损失均与黄永有关。 
　　能证实的统计数字显示，黄永在2011年受损达408万元。他这一年的损失，几与何侦鸿近三年的损失持平。如果加上去年12月份运往西安被盗的29万货物，一年时间内他的损失就达到了437万元。 
　　黄永损失最严重的货物被盗经历，发生在今年10月8日和14日。10月8日凌晨零时许，飞快达公司受黄永之托，运送24件威鹏羽绒服前往山东临沂，同车的还有6件威鹏包装材料。当天凌晨6时许，飞快达公司老板胡黎明接到司机龙利伟电话，龙称在广东韶关进入江西省的第一个收费站后，发现车上货物被盗。经清点，共有23件威鹏羽绒服被偷，价值80万元（吊牌价）。 
　　货物被盗，厂家一般需要补货给目的地客商。10月14日10时许，飞快达公司再次承运43件威鹏羽绒服前往山东临沂。15日清晨6时许，胡黎明又一次接到了电话。这次损失更大，共有30件威鹏羽绒服被偷，损失120万元（吊牌价）。“一个星期丢了200万元货”，胡黎明很无奈。 
　　几乎无一幸免 
　　广州工商部门登记在册的物流企业有12400余家，其中大中型企业约占20%.在广州市物流与供应链协会秘书长江川看来，所有物流公司都遇到过货物被盗的情况，“损失或大或小。” 
　　这些大中型物流企业每年因高速公路偷盗货物的损失，“可能在300万元至500万元之间。”被盗的物流公司经营的多是出省物流线路。江川坦言，并非每次货物被盗都会上报，这个数字究竟有多大，广州物流行业目前无人能准确描述。 
　　广州出省物流公司主要集中于白云区石井和太和一带。从今年11月中旬始，南方都市报记者以白云区石井庆丰村内的7家货运场为调查对象，对嘉忠、西城等货运场内的150余家企业进行了调查，收回有效问卷58份。该调查为期20余天。 
　　这些问卷统计的物流公司近三年因货物被偷的损失共计8467.4072万元。其中能提供报警证明或者保险公司理赔单的有4167.736万元，证据丢失或者暂时无法提供证据的损失共计4298.6712万元。 
　　而在这些损失中，2011年前11个月的损失共计3764.23万元（包括暂未提供有效证据的损失数字），占近三年所有损失的44.45%.档主们称，如果算上分布在白云区太和等其他区域的物流公司，“今年一年的损失可能都有一个亿。” 
　　今年11月17日、21日、22日，南方都市报记者三次跟随装有贵重货物的车由广州出发，沿京珠高速北上粤北收费站（京珠高速广东段进入湖南最后一个收费站），重点观察物流公司老板和司机反映的偷盗现象最为严重的京珠高速瓦窑岗段、佛冈段、韶关市云岩段，但连续三晚的通宵守候均未发现偷盗现象。 
　　“广州到粤北收费站300多公里，他们的目标车辆和下手时间你无法准确掌握，要想找到他们的踪迹不是容易事。”广州骏达物流公司老板陈红波说。 
　　保险公司的烦恼 
　　2100万元货运险业务，赔出去约2000万元 
　　一家保险公司的一工作人员称，截至今年11月，该公司做了约2100万元高速公路货运险业务，但因高速公路盗抢太多，该公司赔出去约2000万元。“基本白做了”，该工作人员称，因高速公路盗抢发生几率高，风险难控制，保费低（万分之四左右的保费）部分保险公司已取消盗抢险险种，“我经手的物流公司，六到七成在高速公路上都被盗抢过货物。今年我就理赔了近20单。” 
　　该工作人员说，2009年，该保险公司也曾向公安部门反映过高速公路盗抢猖獗。广州三元里派出所曾端掉一高速公路偷盗团伙，“那段时间是好些，但过了一段时间就又回到原样。” 
　　被拒运的“消渴丸” 
　　“只要装了这个货，肯定就会被偷” 
　　有一种药品在2009年让所有的货运公司都谈之色变。 
　　这种名为消渴丸的药物，由广州中药一厂生产，专治糖尿病。“只要你的车装了这个货，肯定就会被偷。”无奈下，陈红波拒绝再运消渴丸。他的个人决定，在那一年成了庆丰村内多数物流的选择。 
　　天智货运场A区68号的柏鸿基物流河南专线，是消渴丸的出省专线货运公司之一。2009年，消渴丸多次被盗后，柏鸿基物流最终决定暂时停运该药品。柏鸿基河南专线负责人凌先生说，“跟我们合作的第三方梁小姐被偷惨了，赔了很多钱，她后来没做消渴丸的包运了。” 
　　11月28日，梁小姐在电话中确认了凌先生的说法。至于自己究竟损失了多少，梁小姐没有正面回应。 
　　陈红波说，现下消渴丸主要走铁路运输。但并非所有城市都已通火车，因此货物抵达的周期通常都会有所增加。谭超算了一笔账，铁路运输费用与公路物流费用相当，但如果厂家无奈下选择航空运输，运输成本则要上升10倍左右。“厂家负担加重，第三方为了货运安全，选择出货途径是很纠结的事。” 
　　幽灵盗贼的一个样本 
　　车顶“啪啪”声货物不见了 
　　“车顶上偷货的人，被我们发现后就跳车跑了。”司机黄金涛这样向老板黄为描述今年10月16日晚11时许的遭遇。在白云区石井镇庆丰村内货运市场所有司机中，他是目睹盗客身影的极少数人之一。 
　　黄为经营的国×物流公司主要经营广州、武汉两地间的物流，位于嘉忠货运场。他的货多次在高速路上被盗，但司机从未发现盗贼踪迹。 
　　10月16日晚9时许，黄金涛等四人驾驶的货车由嘉忠货运场出发前往武汉。两个小时后，京珠高速佛冈段距佛冈出口10公里处，黄金涛听到车后不停传来“啪啪”的声响，立即意识到有人在车顶扔货，随即将车从中间车道靠向路边，四人拿着铁棍下车查看。 
　　一个身影从车顶跳下，迅速翻过路中间栏杆跑到路对面打电话。黄金涛等人也不敢追赶，见路上有3箱被扔下的货，他们弯腰准备捡起货上车。按照此前其他司机描述，对方应该有面包车，车上有十来人。他们不敢久留。 
　　货刚抱起，一辆面包车疾驶而来停在10米开外，车上的人冷冷看着他们，不避也不追。黄金涛等人赶紧上车，开车，报警。从后视镜中，黄金涛发现面包车不紧不慢地跟着自己的车，三四公里后，面包车突然加速超车离开。 
　　报警约10分钟后，警方赶来。虽然黄金涛等人冒险捡回了3箱货，但仍有3件高档女靴被盗，损失6.8万元。 
　　今年11月17日，另一物流公司老板何侦鸿的货车也遇盗。据司机描述，当时一辆丰田子弹头式面包车压下货车车速，后面两辆车紧随，车牌号分别为粤A、粤S打头，被盗服装、皮具一批，损失90万元。 
　　“司机即使发现了，也不敢下去，你不知道对方有多少人。”何侦鸿说，关键是，“何时爬上车你不知道，怎么被偷你也不知道，往往10起中发现的不到一起。” 
　　这是一批幽灵般的盗贼，司机们无计可施。 
　　一个团伙的覆灭 
　　10人团伙两年盗窃至少43起 
　　涉及案值1500万元，销赃获利500万元 
　　这些盗贼，并非永远都是隐形人。2008年7月28日，高要市公安局就破获一个高速公路偷货团伙。 
　　据警方介绍，这是以湖南耒阳人刘兵（真名刘功民）、刘凯（真名刘秋仁）为首的10人团伙，两年内盗窃货物价值1 50 0万元，“我们破获的43起案子跟他们都有关联”。 
　　当年3月21日晚，在广肇高速金利收费站，在一辆大货车停车交费间隙，一辆面包车急停其后，一男子迅速下车，趁大货车开动时抓住大货车上绑货的绳子，如猿猴般快速往上爬，10余秒便到车顶，之后趴住一动不动。 
　　监控视频拍下了全过程，也记录下面包车车牌号为粤B F 9×41.这是刘兵团伙第一次进入高要警方视野。 
　　之后不久，这辆面包车出现在广肇高速，警方对其实施围捕。但该车一路冲撞拦截车辆，最后在云浮市思牢收费站冲卡逃至云浮市郊。警方找到车时，车上的人跑了，但警方从车上提取了重要证据。 
　　经过深圳、珠海、开平等地多方调查取证，高要警方锁定刘兵团伙的行踪———广州市白云区石井镇庆丰村庆槎路货运市场附近一小旅馆。“我们在广州跟踪三个多月才实施抓捕，当场收缴价值30多万元的某品牌服装。” 
　　警方调查发现，刘兵等人两年盗取了价值1500万元的货物，转手后获利约500万元。 
　　盗窃利器 
　　爬车人：常跳楼梯练身手 
　　对爬车人员的选择，是该盗窃团伙最为重要的事。爬车的人，最好身材瘦小、动作迅捷。最终，刘兵选择了两名刚过20岁的成员担任爬车任务。办案民警称，为了降低从高处跳下受伤几率，负责爬车的成员常以各种方式练技术“从楼顶往下跳，沿着楼梯往下跳”。 
　　改装车：警车根本跑不赢 
　　警方称，两年时间内，刘兵盗窃团伙不断对车辆进行改造升级，“换了十几辆车，性能都很好，警车根本跑不赢”。车辆中既有轿车也有面包车，如别克G L 8、塔菲克和江铃，其中别克G L 8具有动力好的优势，而塔菲克经改装后能装货。 
　　销赃渠道 
　　通过中介低价销售：一名办案民警称，刘兵等人偷盗的货物，有多种出货方式，其一为中介联系好买货方，在刘兵等偷货成功后，买货方会与刘兵联系约定交易地点，现场提货。出货价格一般为货物销售价的三成。 
　　外省开店直接售卖：另一种方式则是将货运回广州。“他们之前就租好了仓库，货拉回来就放进仓库，然后在庆丰村内的货运市场联系物流公司，将货运到湖南耒阳，那边有他们的亲戚开设的老鼠货店，再将货物转手。偷什么货，也是根据那边传来什么货好销来下手。” 
　　盗贼作案手法解密 
　　警方通过对刘兵团伙的审讯了解其作案手法。 
　　租屋监控：刘兵等人在广州白云区石井庆槎路附近租住一间旅社，旅社紧邻货场，可在楼顶用望远镜观察货场情况。团伙10名成员住在一起，不与陌生人接触。除负责出去看货的成员，其他人白天均在屋内睡觉。 
　　看货踩点：负责看货的成员，除了记下哪家物流公司在装载贵重货物、车牌号，还要打听清楚货运目的地和线路。 
　　研究部署：一切都了然于胸后，刘兵主持开成员会议，定下对哪辆车下手及下手路段。 
　　尾随货车：目标货车出发时便开始尾随。每次出动前，视情况决定尾随车辆的数目，一般情况下，一辆别克G L8、一辆塔菲克出动。如若目标货物较多，一辆江铃也会随行。 
　　选点爬车：尾随至爬坡路段、收费站、高速公路服务区时，两名爬车人趁机爬上货车。如若这些地方下手未成功，别克G L8则显示出动力好的优势。这辆车超车至目标货车前，减速压下货车速度。此时，在货车后待命的塔菲克车上，两名爬车人会想尽办法爬车。 
　　割篷抛货：上车后，两名爬车人一般在车顶趴住隐蔽，待时机成熟便用裁纸刀割开篷布，用携带的编织袋将目标货物装好扔下，紧随的塔菲克上一般有两名捡货的成员。座椅早被拆掉的塔菲克，此时变成了小货车。 
　　跳车逃离：得手后，别克G L 8再次减速，压住货车车速，让爬车人下车。一切完结，刘兵等人便驾车迅速离开现场。“紧急情况时，爬车的人会直接跳车逃跑。” 
　　团伙特征 
　　成员均为亲戚：当年参与追捕刘兵团伙的一名办案民警称，经审讯，确认刘兵团伙的10人全为亲戚，“侄子、舅舅、叔叔什么的，全是一个家族的成员，京珠高速是他们作案最多的路段，广清高速、广湛高速、广肇高速都有他们的身影”。 
　　熟悉高速公路：“他们对省内高速公路哪里有弯道，哪里有爬坡路段，比高速公路路政人员还熟悉。作案戴手套，尽可能少留破绽。” 
　　选择作案季节：办案民警称，高速公路偷盗团伙钟爱的作案季节为每年的6、7、8三个月，月光好的晚上案发频率更高。“雨天也是案发的高峰期，因为司机视线差，车速也提不起来。” 
　　按能力发工资：该办案民警称，以被盗货物10万元总价计算的话，负责爬车的成员每人能获得1万元收入，捡货的成员收入最低，一般为1000元至2000元。 
　　◎通常作案地点： 
　　京珠高速、广清高速、广湛高速、广肇高速 
　　◎通常作案时间： 
　　每年的6、7、8三个月，一般在月光好的夜晚或雨夜 
　　◎通常爬车路段： 
　　爬坡路段、收费站、高速公路服务区 
　　货场踩点 
　　高速尾随 
　　并车攀爬 
　　割篷抛货 
　　贼去货丢（本文来源：南方都市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