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花400万“择贵”的背后

□本报记者王若懿
    报价低于竞争对手400万元，广州格力空调却遭遇败标。在广州市番禺中心医院 “门诊楼变频多联空调设备及其安装”采购项目的投标中，相比广州格力空调1707万元的报价，广东省石油化工建设集团公司以2151万元的报价竞标成功。然而，影响其败标的并非是质量问题，而是一则无关紧要的文字错误。由于广州格力空调对中标结果表示不服，遂起诉广州市财政局。11月初，此案在广州天河区法院开庭。一时间，这起民营企业状告政府部门的案件引起广泛关注。
低价意外败北
    起初，在广州市番禺中心医院的竞标中，广州格力空调以投标报价1707万元被评标委员会推荐成为第一中标候选人。本以为将 “标”收入囊中广州格力空调却在结尾时遭遇滑铁卢。中标结果发布后，原先位列第一、投标报价最低的预中标供应商广州格力空调被排除在外，而报价最高的广东省石油化工建设集团公司中标，其中标金额比广州格力空调高了400万元。
    这一结果令广州格力空调极为诧异，而有关单位给出的解释更是令其大跌眼镜。原来是一则看似无关紧要的文字错误令其败北。
    记者在采访中了解到，采购人番禺中心医院认为，广州格力提供的投标文件 “不符合招标文件中有星号标记”的内容不应中标。
    其实，早在评标当天就有人提出了这个问题，但评委们认为格力的实际生产能力完全符合此标的要求，而且，对方要采购的空调类型，正是格力所擅长的。但是，在报标文件中，广州格力的叙述略有失误及矛盾的地方，同时引用了一些旧产品的数据。这些数据被疑与标准不符。但广州格力空调提供的新产品数据完全符合要求。
    于是，在得知采购方提出的质疑后，广州格力主动作了书面回应，回复中包括生产设备许可证、实际产品运行的说明等等。向采购方提供了企业拥有符合采购方标准的生产能力的证明。然而，这些后补工作徒劳无功。
    而后，番禺区财政局政府采购办决定，由广州市政府采购中心对该项目进行复审。广州市政府采购中心邀请原评标委员会进行了复审，便得出了那个令广州格力备感诧异的结果。
    随后，广州格力向相关部门进行了投诉，再次重申其投标文件完全符合招标文件要求，采购中心组织复审并无任何法律依据，要求恢复其中标候选人资格，取消广东石化的中标资格。此后，广州格力两次向广州市财政局申请行政复议，但广州市财政局最终作出决定，维持原有决定。一怒之下，广州格力空调告广州市财政局维护招标不公。
    11月11日，格力空调代理律师谷辽海向媒体透露，继状告广州市财政局之后，格力又有了新的维权动作，公司近日以邮寄的形式将对政府采购部门的 “投诉书”发给广州市财政局，申请对政府采购涉及的违法行为从严查处。记者了解到，在格力的 《要求对政府采购违法行为从严查处的申请书》中，提出了广州市财政局应对广州市采购中心进行行政处罚的事实和理由，要求就 “高出400多万元的违法事实、招标文件中指定品牌采购的内容、评审专家信息透明度的行为、未能依招标文件所设定的标准和法定评审程序的要求进行评审的违法行为”等对广州市政府采购中心予以行政处罚，并对相关人员施以行政处分。
采购人权利大
    一则文字错误，便令政府部门宁可多花400万元 “择贵”。这难免令人怀疑事件背后是否藏有灰色交易。“这次事件涉及腐败是必然之事。”谷辽海在接受本报记者采访时表示，“这次招标过程，恰恰折射出政府采购中存在的诸多问题。”
    “其实一些公开招标只是形式，起到关键作用的是采购人。”谷辽海透露，广州格力空调竞标失败案就是一典型例子。 “很多已经做完的工作，后来被采购人完全推翻。公开招标本身就是对采购人的约束，但如今却存在着人情大于法律的现象。”
    事实上，作为此次招标项目的采购单位，番禺中心医院在招标过程中表现得非常强势。据透露，在复审的过程中，番禺中心医院不断发表倾向性言论，专家无奈之下作出了符合其意愿的决定。
    按说，采购方在评审小组中据有一席之地以反映采购方的意见是应该的，但是拒不承认正常评审的结果，破坏评审程序要求无依据的复审，甚至将自己的意见强加于评委，就是属于严重违反制度和法律的行为。谷辽海表示： “在不少招标项目中，采购人都存在权力过大问题，个人干涉现象过多问题。从常理来看，政府集中采购，专家评委的水准应该是高于采购人之上，他们的选择会更有针对性；如果是政府公开招标采购，那采购人更应该放心了。竞争、比较得出的结果肯定要比采购人自由选择更好。但从目前的种种现象来看，不少采购人明显‘不放心’，从而‘不放手’，甚至在采购过程中横加干涉。而专家评委怕得罪采购人便趋附于他的意愿。这令法律效应在人情面前大打折扣，也让政府采购很难买到物有所值的货品。”
    “这其中有一个细节颇具玄机。第一次评标后，广州格力未能中标。广州格力以向有关部门投诉等方式表示对结果不服。于是，为了让这样选择更具合理性，便出现了第二次、第三次评审。问题就出现在这，被复审的只有广州格力。按理说，所有的竞标供应商都应该被复审，为什么只审广州格力？”谷辽海反问。 “而且，在此期间，采购方番禺中心医院已与广东石化签署合同。由此可推断，所谓的求公平，给广州格力复审机会，更像是一出走足了过场的搪塞行为。”
    “400万元，很丰厚的油水啊。”谷辽海显然话中有话。确实，宁可多花400万元 “择贵”的行为，与政府采购一向倡导的 “节约”观念背道而驰。各中原委，不得不让人浮想联翩。
    谷辽海指出，人们对其暗箱操作的怀疑，均由信息不公开而导致。他说： “评审专家虽是临时聘来的，但实为政府采购部门服务。相关信息不公开，无法起到有效监督。说是保护公证性，以免有人去公关，可专家信息不透明，又怎能让监督力量介入？”此外，记者在采访中了解到，保密信息并非只针对专家而言。广东省石油化工建设集团公司中标后，其供应的产品也未被公开。谷辽海对此持有看法，一但结果公布后，中标产品应该公示。否则就是欠其他供应商一个交待。
    谈及此案，谷辽海认为，这起案件令政府采购中存有的诸多问题接连冒出。他说： “比如，供应商的资格审查未得到重视。此次中标的广东省石油化工建设集团公司并非为专业的空调生产单位。打个比方，假如它并非生产或销售单位，只是代理商，那它提供的产品根本没有保障。所以，政府采购单位至少对供应商有个直观的判断，其行为能力是否达标？其技术水平是否专业？以目前的情况看，这项工作有所欠缺。”谷辽海认为，政府集中采购已是一个专业部门，但却缺少配套的专业规则。公开招标形式化太强，整个过程都受到采购人的制约。
怪圈几时能破
    “政府采购，很多人并不明白是怎么回事，其实政府用的是纳税人的钱。可现在一些采购人却存在一个错误的概念， ‘钱是我的，怎么花是我的自由。’正因如此，采购过程中才有了更多的主观色彩和干涉的行为。虽然不少供应商对采购人权限过大心有不满，但真正站出来反驳的却很少，敢于对薄公堂的更是罕见。”谷辽海对此深有体会。
    谷辽海身处政府采购领域十余年，是这行的资深律师。曾有朋友开玩笑道： “谷律师在这行十几年，凭你的资历和经验，想必收入颇丰。”谷辽海无奈回应： “这种官司少有人打，律师又哪来的钱可赚。”在他的记忆中，像广州格力空调这样敢于挑战采购人的企业少之又少。 “曾经有几家企业因为类似问题产生疑义，但最终却是‘知难而退’。”
    没有反对的声音，制度中的遗憾就无法终结。 “企业在竞标中吃了亏，因为怕得罪政府，很少有人打官司；而没人站出来说话，不合理的现象便无法被监察部门了解、重视，相应的法律法规也没能及时建立；监察部门不重视，那么政府采购人的自由裁量权就得不到必要的限制，竞标机制形同虚设，就会有更多的企业在其中吃亏。”谷辽海认为，现象的恶性循环令政府采购陷入怪圈。但广州格力的勇猛姿态能否打破怪圈？“如果仅仅靠一个案件，就能让采购人自觉，太过理想化。但至少这个案件引起了更多人对政府采购中存在问题的关注和了解。”